在【台日作家交流論壇】中,特別安排一場專題演講,由村上春樹圖書館助理教授 権慧為在座介紹她所服務的早稻田大學國際文學博物館(村上春樹圖書館)。擁有東京大學文學博士學位,曾是藤井省三高徒的権慧,以村上春樹作為學術研究主題,精通中文、日文與韓文的她以熱情風趣的語調,帶領人們認識這座既是文學研究聖殿,也是生活文化空間的圖書館。
她在開始演講前即先和來賓預告,實在太喜歡村上春樹的作品,接下來的演講可能過於熱情以致忘記時間。接著她開始以「村上春樹圖書館是如何鍛造的」為題介紹,不時穿插著與村上春樹的互動回憶、圖書館實景照片,讓人彷若身歷其境,親切地感受到村上春樹本人的細膩、幽默與真誠。以下紀錄権惠的演講內容。
早稻田大學 國際文學館村上春樹圖書館 於2021年10月開幕
耿直作家的願望:村上春樹圖書館落成
如今村上春樹已是國際知名的作家,而回顧1968年,村上春樹考入了早稻田大學的文學部,在大三時和高橋陽子結婚,前前後後總共讀了7年大學。1978年看棒球賽時,下定決心要寫小說,首作《聽風的歌》即獲得日本群像新人文學獎,華麗出道。
村上春樹圖書館的誕生,純粹來自於村上想為書籍和唱片找到歸宿的願望:「我也沒有孩子,所以我死後,這些書和唱片、手稿沒有辦法處理,想捐給早稻田大學,畢竟這是我的母校,雖然我讀書時非常不喜歡這所學校。」面對村上的耿直率真,早稻田大學回應:「既然如此,我們給你蓋一座圖書館吧。」於是,早稻田大學國際文學博物館(村上春樹圖書館)就此誕生。
早稻田大學國際文學博物館既是圖書館也是研究機構,內部有三種研究同時進行:村上春樹文學研究、翻譯文學研究及世界文學研究。由於村上春樹不喜歡學校自上而下的壓迫感,希望大家可以在這個圖書館自由交流,突破學校的壁壘,所以這棟建築的便以「隧道」的意象為核心概念,結合流線設計和木材運用,打造柔和又不失性格的獨特外觀,內含有探索未知的意味。権慧說:「村上春樹希望在這個空間裡面,大家能夠把心打開,『Explore Your Story, Speak Your Heart』,讓心與心的交流能在此產生更多的故事。」
圖書館一樓實景
村上春樹的世界:原文與譯本的距離
在圖書館的一樓名為「村上春樹的世界」,此處陳列了村上春樹的著作與譯本,村上所創作的作品已被翻成五十八種語言。不過,村上亦為他人翻譯作品,累計共有九十二本譯作,館藏亦包括村上作品的初版書。
権慧自豪地說自己是「這個空間的NPC(Non-Player Character;電動遊戲中推動劇情的背景角色)」,經常「遊蕩」著進行各種研究與觀察。她以《挪威的森林》的各國譯名為例:「德國翻譯成《直子的微笑》,西班牙則翻譯成了《東京布魯斯》,義大利也是《東京布魯斯》。法國翻成《不可能的敘事詩》,匈牙利就直接留下《Norwegian Wood》。韓國更有意思了,翻成《喪失的時代》。」展現在不同語言文化之下,村上春樹世界超展開的一片熱鬧圖景。
除了書籍外,由於村上春樹對音樂有極大熱情,許多創作中都有音樂的元素。在圖書館一樓設置Rudio Room,存有上萬張村上春樹收藏的唱片,可以供讀者聆聽。
一樓的角落的年譜展區則是権慧感到自豪的設計,她使用不同顏色區別村上的作品:粉色代表個人著作、藍色代表他翻譯的書、綠色則是他與他人合著的書籍。権慧說:「村上春樹是一個很害羞的人,一直說『哎呀,不要把它貼到牆上,不好意思』,我跟他說,『請允許我們把年譜做成壁紙』,後來他終於同意了。開館前,他在年譜前面駐足很久,滿意地說,『嗯、可以,原來是在廁所的旁邊啊,那我是可以接受的。』」嗯,村上果然有其低調又古怪的可愛之處。村上春樹更主動將尚未公開的獎項都提供給館方,令圖書館擁有市面上最新、最全面的村上春樹年譜。
錄音室、咖啡館、與村上春樹書房
権慧帶觀眾轉往二樓,圖書館二樓有個錄音間,村上春樹每個月都會有一集節目「Murakami Radio」,有時會親自來錄音。節目上他會播放最近聽的音樂、喜歡的音樂。「由於他可能也覺得自言自語比較無聊,會讓貓山先生(猫山さん)登場,有的時候也有羊男(羊男さん)登場。」権慧補充。
Murakami Radio節目錄製時,村上春樹先生會讓羊男與貓山穿插節目中。
館內B1設有咖啡館「Orange Cat」,源於村上在學生時期曾經營爵士酒吧「Peter Cat」。Peter是一隻村上與妻子陽子共同飼養過的橘貓,他們希望保留Peter Cat的紀念意義,便將此間咖啡館取名為「Orange Cat 」。村上說自己與陽子在經營咖啡店時學習很多人生道理,因此希望也讓學生們親自經營「橙子貓咖啡館」,從菜單設計、日常運營到進貨、招聘員工等,全都是交由學生進行。負責經營的學生們從村上春樹的著作中尋找靈感,菜單上有道來自《尋羊冒險記》的鱈魚子義大利麵,還根據村上喜好的濃醇風味,特製了一款名為Library Brand的咖啡。讀者可以在這家咖啡館裡,窺見村上作品中常出現的咖啡館和爵士酒吧氛圍,也可以真實品嚐村上的專屬菜單。
村上春樹書房
咖啡店的另一端,則是村上春樹書房,由隈研吾設計、百分之百復刻了村上家裡的書房,権慧介紹:「隈研吾先生去村上先生的家裡丈量後,按原比例還原了他的書房。書房、椅子、桌子、地毯、沙發等等都跟他本人使用的幾乎一樣。進入這處讀寫空間時,彷彿能見到村上深夜寫作的身影。」
権慧特別指著書房裡一張明信片繪圖:「這是村上春樹親筆畫的自畫像。在他獲得群像新人文學獎時,出版社希望他提供一張個人照,要公開出去的。於是村上春樹畫了這張圖片,下面一行小字:『筆者近影』。」「當村上春樹先生和我在這裡走動時,他問我『那個畫得如何?』,我說『這個老鼠好可愛呀!』,他說:『喔不,這是貓。』」
Explore Your Story, Speak Your Heart。一起來討論喜歡的作品吧!
除了錄音室與咖啡館外,圖書館經常舉辦各種電影放映會和對談活動。2024年6月,圖書館放映了改編自村上春樹作品的電影《盲柳與沈睡的女人》,並由作家本人和該片的法國導演進行對談。
2024年6月15日 電影「盲柳與沈睡的女人」電影上映會,左起:権惠、村上春樹、電影導演Pierre Foldes、日本知名翻譯家柴田元幸
從電影延伸,権慧分享她曾在課堂上和學生討論《在車上》這部改編自村上春樹小說《沒有女人的男人們》的電影,結果引發了激烈爭論。「有意思的是,女生都是反對派,男生都是支持派,吵了一整節課。後來男同學就說,歸根結底還是村上春樹不好嘛。我說,不是村上春樹不好,是電影改編的問題,大家才吵得比較開心。」藉此例子足見村上春樹的創作,從文學延伸到電影、戲劇,乃至音樂,激發一代代青年透過不同角度閱讀村上。
村上春樹很少在公眾面前露臉,不過自從村上圖書館開館後,他主動希望在圖書館裡舉辦朗讀會,甚至也邀請爵士樂演奏好友搭配朗讀活動一同演奏。更有各式各樣現代文學的發表會、研討會在此舉辦。作為村上春樹圖書館助理教授,負責圖書館接待事務的権慧,最開心的是在館內看到父母帶著小孩或年輕人組成讀書會,許多人因為村上春樹,因為這座圖書館而產生連結。
権慧引用村上的話作為總結:「與志同道合的人共同探討一部喜歡的書,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。」這句話道出了村上春樹圖書館的核心精神——這不僅是收藏與展示書籍的空間,権慧更希望這裡能成為人們在其中交流、激盪對話,產生共鳴的幸福空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