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頭一轉，天霸上場了！頭戴扎巾盔，身穿白蟒，獨一份兒的扮相。一同上場的還有朱光祖，何路通，關小西，計全四人均穿著富貴，花褶，蟒袍，開氅，真個是威風一派。台口站定，分唸「定場詩」，這五人任何一個都不能「落」都得氣勢恢宏，唸的字正腔圓。眾人落座，天霸居中，其餘兩兩分於左右，這就是「五把椅」，京劇舞台上罕見的擺台方式。眾人談起如今為官，言語間議論「大人提拔」、「三泰爺教子有方」多所吹捧，朱光祖卻言：「我等拿強捕盜，何言提拔二字？」從此顯示此人是個「心直口快，伶牙俐齒」的主兒。正在談話間，大人升堂，不知為了何事？眾人急忙前往⋯⋯

巴永泰先行一步，眾人回過神來，心中大驚，完了！天降大禍！天霸這時血性也上來了，四兄弟亦氣勢大振，不懼生死。施公一嘆氣，命眾人後堂更衣。眾人再次上場已換成馬上裝束，天霸內穿箭衣，外罩馬褂，腰別寶劍，頭上還是扎巾盔。這個扮相是天霸特有的，楊小樓，李少春等人都留過劇照。施公捧酒踐行，天霸接酒唱一段【流水】「謝過了大人恩海量」，這是〈調霸〉的第二個看點，聽武生的唱功，楊派唱四句，黃派句數不定，速度也略慢，各有特色。楊派聽的就是那挺拔的嗓子，如高峰峻嶺。最後一句「萬載名揚」使一個「往下轉」的大腔，是楊派特色。據傳楊小樓每次唱到這兒一定「涼調」，可觀眾就愛聽這味兒，也是奇事一樁。黃派如今台上見得少，資料以趙雲鵬、李吉瑞、露蘭春、胡少安四份為主，共同點都是「咬字狠」、「口法渾厚」，如「馬」「番」等字的滑音與硬腔都古樸有勁。

這時有幾句【散板】，玩的就是節奏，一句一鑼。眾人上馬離去，跟上巴永泰，緊追不捨，跟賽車似的。如同高登與四豪傑那段一樣，都得跑出瀟灑勁兒，這次人更多，滿台追趕，場面浩大。天霸最後這一亮相又是本劇看點，名家們都喜歡在上面做文章。有探海的、踢「月亮門」（額頭水紗），還有人學高盛麟的成名絕技：把馬鞭背到身後，在左肩露出一點頭，右腳踢十字腿踹馬鞭，考驗演員腿功跟平衡感。不管哪種路子，這個亮相，節奏快，派頭卻要大，天霸是「官家人」了，且是綠林世家，需得有貴氣。

彭朋上台，迎接巴永泰，巴永泰提出給天霸來個「下馬威」，彭朋命中軍叫天霸「報門」而進，這是傳「犯人」的方式。天霸本算是彭朋家中後生，可彭朋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狐狸，他怎會不知巴永泰是來盯著自己這個「黃門故交」的呢？嚇嚇天霸要給梁千歲看的，因此暫將昔日交情放到一邊。天霸疾馳而來，到了大門口急忙忙下馬，中軍大喝，叫他報門而進，此處連中軍都得好演員才行，這幾句話口齒清晰，氣勢壓過天霸。天霸連忙拱手，內心不禁錯愕：「彭大人不是我爸的故交嗎？」整理心情，正要往裡邁步，朱光祖趕緊攔住——寶劍吶！你爸的故交都叫你報門了，你還帶寶劍進去，小心治你個「刺殺朝廷重臣」的罪。天霸心中警鈴大作，一摸脖子，好險！趕忙卸去寶劍，轉身報門：「鎮守海下漕標副將虛職總兵黃天霸，告進⋯⋯」前面要字字清晰，「告進」二字拖長，是個低音，隨著演員聲音鑼鼓也慢了下來。天霸打平箭衣馬蹄袖撢撢身上塵土，隨著鑼鼓緩緩單膝下跪，另一邊也同樣，最後走到中間，啪！雙膝下跪叩首，這三跪是氛圍的塑造，端靠天霸的表演與鑼鼓搭配，營造出一種肅殺之氣，讓觀眾也有壓迫感。

天霸不敢抬頭，彭朋恕他無罪，啪！一拍驚堂木，質問天霸，天霸回覆家父生前也未曾出過口外，短短幾秒間要把來龍去脈講清，就考驗嘴裡頭乾淨不乾淨；彭朋再拍驚堂木，扔出書信證據。一看到自家父親名諱，全都明白了，有人誣陷！兩眼轉了轉，這時候眼神千萬不能邪氣，要演出「恍然大悟」。轉面回覆彭公，彭公轉達梁千歲旨意：「⋯⋯若無盜馬賊人⋯⋯掩門！」下位扶起天霸，關上門終於能講心底話兒了：「要沒找到，前程不要也與你擔待！」天霸心才落定，答謝彭公。緊接著又是一個角兒發揮長才的身段，天霸口唸：「謝大人！」彭朋就回一個「免」字，天霸往前恭送，彭朋往後退，有人走「跪蹉」「行禮」，這個地兒就能要得好！從彭朋下位開始，整段戲的尺寸是一點都不能掉，鑼鼓得催著走，尤其最後這個身段，兩個演員的「身」與「口」都需連貫，拖泥帶水不得。這就是〈調霸〉的特點，身段不多，全是精品，獨一份！

天霸上馬，這次就踏實多了，總算知道聖旨什麼意思。回到住處，還是那「五把椅」，兄弟問起剛剛大堂中之事。天霸一一訴來，眾人提出看法，朱光祖有大段念白貫口，是演員展現口齒的時刻。朱光祖不僅盜鉤要下高，整齣戲更要穿插「蹦豆子」般的念白。提到可為口外嚮導之人楊香武楊五叔！天霸大喜忙問人在哪呢？朱光祖才說：「他死了！」天霸一放光祖手腕，怔怔一看，完了！線索又斷了。計全想出一條妙法，眾人扮成鏢客，去到口外，若有人來搶，說不定是盜馬之人。此計雖是死馬當活馬醫，眾人也只能照計而行，忙去準備車輛行囊。最後下場天霸兩句詩「計就月中擒玉兔」，替高盛麟配像的茹元俊使了一指，從左胸起，右手劍訣掌心朝上，平掃至右胸前，往內一扣，配合口中「兔」字。整個身段用「腰」去擰轉，指、腕、肘、腰、頸都是各自的「圓」。——當初為了寫文章翻看網路資料時，就這三秒給我留下極大的震撼，真漂亮！

本次簡單一講〈調霸〉〈議事〉，希望能讓大家看見這些不廣為人知的看點。若不講這兩部分，直接談〈拜山〉便有些「偏愛」竇爾敦了。《連環套》是武生的大文戲，此二段最考驗（天霸）演員對人物的掌控，年輕演員敢挑戰〈拜山〉可真要弄明白上述看點絕非一朝一夕之功，非名角兒不能勝任，這次朱陸豪老師一人到底的天霸定然值得一看！我們劇場相會。《看熱鬧・探門道》下回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