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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/08/09

楊牧【延陵季子掛劍】賞讀

以針的微痛和線的縫合/令我寶劍出鞘

我總是聽到這山岡沉沉的怨恨

最初的飄泊是蓄意的,怎能解釋

多少聚散的冷漠?罷了罷了!

我為你瞑目起舞

水草的蕭瑟和新月的寒涼

異邦晚來的擣衣緊追着我的身影

嘲弄我荒廢的劍術。這手臂上

還有我遺忘的舊創呢

酒酣的時候才血紅

如江畔夕暮裏的花朵


你我曾在烈日下枯坐──

一對瀕危的荷芰:那是北遊前

最令我悲傷的夏的脅迫

也是江南女子纖弱的歌聲啊

以針的微痛和線的縫合

令我寶劍出鞘

立下南旋贈予的承諾……

誰知北地胭脂,齊魯衣冠

誦詩三百竟使我變成

一介遲遲不返的儒者!


誰知我封了劍(人們傳說

你就這樣念着念着

就這樣死了)只有簫的七孔

猶黑暗地訴說我中原以後的幻滅

在早年,弓馬刀劍本是

比辯論修辭更重要的課程

自從夫子在陳在蔡

子路暴死,子夏入魏

我們都悽惶地奔走於公侯的院宅

所以我封了劍,束了髮,誦詩三百

儼然一能言善道的儒者了……


呵呵儒者,儒者斷腕於你漸深的

墓林,此後非俠非儒

這寶劍的青光或將輝煌你我於

寂寞的秋夜

你死於懷人,我病為漁樵

那疲倦的划槳人就是

曾經傲慢過,敦厚過的我


【導讀】

典故可見《史記》。延陵季子過徐,以寶劍示徐君。徐君愛劍卻難以啟齒相求,季子心知,但因當時仍須出使而未即相贈。歸途再返徐國,君已死,季子慨然掛劍於墓前。這是一則記友誼重然諾的故事。


楊牧的詩作於一九六九年,藉此表達自己留美求學的內心掙扎。詩中的「我」,可看作古之季子與當時楊牧合一的角色。季子因北使,延宕了內心的承諾,錯過贈劍時機,留下無窮的遺憾;楊牧則因潛心學業數年,好像荒廢了一向耿耿於懷的創作,不禁回頭檢視長久以來自我的期許,承諾,是不是錯過了,失落了甚麼?


首節季子於徐君墓前,感到那種遲來的遺憾,連山岡都為之發出「沉沉的怨恨」,而「我」祇能「為你瞑目起舞」,並被嘲弄著已然「荒廢的劍術」。二、三節除了道出兩人友誼,也述及遲歸的理由,「誰知北地胭脂,齊魯衣冠/誦詩三百竟使我變成/一介遲遲不返的儒者!」最末,則以「斷腕」表明自己的反省和決心,並以掛劍行動,「這寶劍的青光或將輝煌你我於/寂寞的秋夜」,讓它重新照亮人間重然諾,雖死不渝的情義。


此詩雖起於典故,卻與史不盡相同。如敘述季子為孔子講學吸引,入孔門成儒者,乃作者為戲劇張力擅自添加的情節。就某種意義,這似乎更像是楊牧自我的寫照,因專注課業,竟中止對詩藝的追求,孔學博大的吸引力顯然加強了荒廢創作(劍術)的理由,但經歷一番掙扎後,詩人無疑還是選擇了創作為其志。


〈延陵季子掛劍〉可視為楊牧開啟「戲劇獨白體」(dramatic monologue)創作的先例,由單一人稱敘述者(我)的獨白所構成,因涉及角色扮演,必須受限於特定時空裏的人物性格,神氣及心理等,所以作者的發聲就像戴上面具一樣,經常是隱藏起來的,而為了藝術效果,作者也不免以意逆志,發動詩的想像力。這種模式的運用,儼然為楊牧詩藝中最不可忽視的特色之一,在當代漢語詩壇上,更無人能出其右。


謝旺霖/執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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